『我應該是個很厲害的經濟學家』 樂高慢條斯理為分類豆子、貼標籤、上架

『這間店,竟讓我撐這麼久。』

前陣子樂高愛上淺培豆,要極清澈的果酸風味才能滿足鼻腔味蕾,今早嘴裡突然泛起苦澀espresso那濃郁的咖啡焦香。

『我昨天打電話,你沒有接。』 樂高停下手邊工作轉向老頭子『你進了太多豆子。』

後者埋頭在小小的杯子裡

『賣不掉很浪費。』

他把Espresso喝光

『錢不是這樣花的,老頭。』

咖啡杯被擺在吧台上

『這是你今早第三杯濃縮。』

老頭子用手指彈了彈空杯子

『就算每早都喝十杯,豆子一樣太多。』

只聽到叮、叮的敲擊聲

『如果想繼續當有錢人,你就不能這樣對待金錢,如果繼續這樣對待金錢,你就別想當有錢人。』

老頭子『是這樣嗎』

• 叮 - 一位女子走了進來

垂直的中長髮擺盪在淡雅的輪廓旁,小小身子透露溫暖的氣息,她的微笑彷彿認識已久的友人。

 

樂高『午安,今天買一送一,所有品項。』

女子『新優惠嗎?』

『老闆此時此刻特地加碼。』樂高微笑看向喝著espresso的老頭。

女子好奇地看著他們倆個。

樂高『人生是一連串的選擇,想好好玩咖啡但得兼顧賺錢,要照顧無法溝通的老人但又想好好打個電動,苦惱今天是咖啡貝果還是咖啡起司蛋糕。』

女子『這麼努力想滿足每個角色的需求,辛苦了!』

一股暖流傳到樂高心底:『店內咖啡,老闆請客。』

女子睜大了眼看著樂高。

『利益衡量將全數交給真正的老闆。』

樂高走過去將雙手壓在老頭子肩膀,他正在清理潑出來的espresso。

『我決定專心地煮咖啡!』走回吧檯一邊拿出電子秤一邊準備燒開水

『那今天得好好地喝個兩杯,肯亞AA吧!』女子輕輕拍著手

樂高:『沒問題!』

 

溫度計顯示91度,樂高拿起手沖壺,一道細細長長的水柱,猶如雨後從雲裡透出的細細陽光,水柱落下與咖啡粉融合,伴隨著溫暖的咖啡香飄起,樂高均勻柔和畫著圓圈。

 

女子:『既然有幾杯咖啡的時間,想聽個故事嗎?』

樂高:『永遠都有時間留給一個好故事。』

 

浿子在鄉下長大,有記憶以來,生活瑣碎都由兄姊打理教導,包括衣食住行上學接送,父母唯一的叮嚀便是要浿子乖巧聽話。有耳無嘴,順從才會讓人疼惜,不回嘴便是懂事。她更在媽媽身上看到,任何苦都得吞下來是賢慧,不抱怨是維持婚姻的關鍵。

浿子一到適婚年齡便嫁給了同村的阿林,兩次長輩安排的見面裡,阿林表示年輕得拚生意好好賺錢,要浿子專心照顧家裡,以後他會補償一切。浿子無法辨別這個承諾的可信度,因為不管婚姻或生活從來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 婚後阿林的確揹起生活重擔,早出晚歸拼命工作,浿子的家事經驗讓她輕輕鬆鬆就把整個家照顧的十分周到,夫主外妻主內的搭配天衣無縫,很快便有了一個兒子 - 家葆。

 

浿子:『想起來,當時為了照顧寶寶,我覺得自己可以操控這世界的萬物。』

樂高:『為母則強。』

浿子:『但我卻不曾思考,操控一切,是為了孩子,還是為了自己。』

 

生長在如公式家庭,卻無真正親密關係的浿子,對一個在自己身體裡有了心跳的胚胎,到懷胎九月哇哇落地,並24小時相處不曾分離的寶寶中,第一次體驗到了愛的感覺。這種愛是那麼的純粹,那麼的珍貴,那麼的熱烈,以至於那麼瘋狂的無我。

家葆的加入,牽動了這個家庭的每一條線,婆婆開始高頻率的介入所有瑣事,只為金孫有完美的成長環境,阿林也把兒子看成至寶,高壓的檢視浿子所有育兒行為,連家葆被蚊子叮咬都要嚴厲的訓斥她一番。

婆婆幾近刁難的嫌棄,阿林當家僕般的呼來喚去,浿子相信這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只要家葆健康、快樂,只要家葆完美,只要家葆有成就,自己所吞忍的一切,就絕對都是值得的。

晃眼15年過去,兒子已是身材高過自己,學識也超越自己的少年。對於育兒無一不精心安排照顧的浿子,大至遍尋最好的補習班名師,小至每周末須合力完成一樣家事,她用盡最大力量來達到完美母親必要擁有的條件。 即使如此,婆婆永遠看好戲的心態,以及阿林唯有第一志願不然便是人生毀掉的標準,仍不斷背負在浿子肩膀上,而這一切,家葆看在眼底。

 

一個周末,浿子照例在午餐後催促著家葆清洗球鞋。平時課業壓力沉重的家葆,今天只想懶懶地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家葆:『媽,我真的只想躺著,今天不要洗了好不好。』

浿子:『不行啦!運動鞋不洗還得了,而且還得曬,不然會發霉啦!』

家葆:『唉唷,一周沒洗沒有關係啦!拜託我今天只想躺著。』

浿子:『你每周都在打籃球,鞋子那麼臭,不洗整個都是汗味,不行!』

家葆:『拜託~我同學他們根本沒在洗球鞋,一周沒有洗沒有關係啦!』

浿子:『林家葆!你馬上給我過來,晚上還要補數學,沒有時間了。過來!』

家葆猛然起身,眼睛直直地看向她: 『媽!你有時候很不講道理。』

浿子:『你跟我扯甚麼道理,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家葆:『洗個球鞋到底跟為我好有什麼關係。』

浿子:『竟然還頂嘴,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這甚麼態度。』

家葆起身走近,雙手拱著推她進門: 『媽,妳進來,來,妳坐下。』

沙發上兩個人對望,家葆異常嚴肅地看著浿子: 『媽我今天一定要好好地跟你談談,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平時一副嘻皮笑臉的家葆,頭一次展現了這麼正經的氛圍 她的怒氣突然消了下來:『談甚麼....?』

 

浿子:『以前念故事書時,他總是不斷發問,兩人亂聊一通好開心,後來長大雖不再整天纏著我, 但我有自信任何事他都會告訴我,而突然有一天…… 』

樂高:『才發現我們不了解那個人。』

浿子:『恩。是我一直拒絕去了解我的孩子。』

 

家葆:『媽,恩…..這對我來說也很困難,但我已經想很久了,得好好跟你談談。媽,妳不能再這樣對我。應該說,我不要妳再這樣對我。』

家葆述說許多母子間的往事,特別是承受著母親虎媽姿態的高壓教養及無意識的責罵而倍感無形的壓力,他總是無所謂的笑臉下,吸收了許多浿子焦躁暴怒的情緒,甚至是無形的親情恐嚇。

家葆:『就像四年級有一次打籃球腳扭到,當下真的很痛,但我一直忍著沒哭,在校門口看到妳時我突然~ 只是想要你抱一下,即使是問我痛不痛也好。可是那次妳甚麼都沒有說,嘴裡不斷唸著老爸會罵你,念我怎麼這麼不小心,這樣不但不能去補習且爸不開心就會搞壞好幾天的心情。拜託,爸要罵就給他罵,不要管他就好了,他個性就那樣誰也沒辦法改,但妳這樣對我,我那次真的很難過。那天晚上回房間我哭了很久。我真的只是想要妳很簡單的關心,就跟小時候一樣。』

 

浿子聽著家葆的敘述,一陣情緒湧上來,沒有想到婆婆跟老公給予的壓力,自己在無形之中全都轉到了家葆身上。 這一生她就怕當不好女兒,當不好老婆,當不好媳婦,當不好媽媽,她努力討好每個人,卻在擔心自己不夠完美的同時,忽視了生命裡最重視的兒子。

浿子回憶著『從我跟你爸結婚,他天天忙著工作賺錢,我們幾乎不曾跟好好的聊過天。差不多在你一歲左右,有個晚上他特地排開工作帶我們去餐廳吃飯,那一晚他不斷地談你,說他對你的期待有多高,對你的愛有多特別。他說同事跟育兒書籍都提到,家裡必須要有黑臉跟白臉,才能去平衡教養的嚴厲與溫柔,他工作忙不在家,不能像我一樣常常跟你培養感情,怕你會因此跟他不親近,因此要我當家裡的黑臉,由我來扮演嚴格規定與處罰孩子的腳色。』 浿子再也忍不住眼淚 『孩子,你不知道每次媽媽罵你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痛、多痛。』

 

空氣的凝結,停在咖啡香氣餘繞的半空中。 浿子擦了眼淚,轉而露出笑容,說今年上大學的家葆,離開前要她一定好好照顧自己,也要媽媽相信他會好好照顧自己

『只要妳需要,隨時打電話給我,若有空,我就回來。』

『快樂的媽媽才有快樂的孩子。』樂高笑著說

浿子點著頭『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學會相信他,相信他會認真對待自己並為生活負責,即使如此做要對抗全世界,甚至是他父親。』

『叮、叮叮』老頭子彈著空咖啡杯。

『咱家老頭子正為了那太多的咖啡豆而負起責任啊!』樂高打開豆子

『我也可以幫忙再努力一杯。』浿子笑著舉起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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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國修 1955-2013

人 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情,就算功德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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